本片一開始就藉由一個到芬蘭出差的美國商人之口,說出了貫穿整個故事的主軸。
「我們都想被渴望,都需要被觸碰。」
故事就從這個美國商人搭上計程車開始。他被司機問說晚上有沒有什麼安排,他說沒有什麼特別的事。接著便被問他喜歡女孩、女人,還是男孩?商人笑了笑,沒有回答。
畫面進入一間中國餐廳,一個黑人坐在座位上吃飯,開心地哼著歌說他要結婚了,但隨即被一個高大的白人追趕、痛毆,原來是他的債主要他還錢。接著便帶觀眾走進這個黑人與女友(後來給了戒指求婚)的貧困生活中。接著便展開數個角色在同一個城市中,在同一段時間中的生活斷面。
黑人跟女友住在一個破爛的公寓中,兩人都沒有工作,女友老是想著要喝酒享樂,情緒反覆無常,黑人只能盡其所能給予女友想要的,即便為了她負債累累、身心俱疲,但他那麼愛她。
這樣的關係,他要付出多少、付出多久才能有終結?
美國商人抵達旅館後,撥了電話回家,問了孩子們還好嗎,就簡單聊了幾句便掛上電話。看似是打給家人的電話,他卻沒有因此而感覺愉快。那更像一種例行公事。沒多久,門鈴響了起來,他前去開門,一個留著俐落短髮的金髮女郎走進來,她脫下大衣,裡面穿著暴露的黑色洋裝。
美國商人有一點不知所措,他問:「現在要怎樣?」女郎笑了起來:「你想要怎麼樣?」結果,出了差到遙遠異國的商人還是找了女人。
女人帶著女兒一同生活。某個早上兩人心情愉悅地一起出門,女人帶著小女孩去幼稚園,回到家後開始做一個個精美的手工獎牌,每個獎牌後面都寫了字。
她將自己的姊姊約出來,給了她一個獎牌,背後寫著,愛你的艾莉卡。她姐姐不解地問為什麼要特地讓她翹班出來,還給她這個?女人沒有回答,只是擁抱她。
某天睡前,小女孩問女人,人什麼時候會死?女人回答:人都是會死的。出生、長大、死亡。小女孩又問:那麼死了以後會去哪裡?女人笑著說:我們的宗教說,死了以後會上天堂。
這邊埋了一個梗。為何女人會有那些行徑?為何單純的孩子會有這麼一個疑問?
男人很注重自己的飲食和運動,連帶著也強制自己的青少年兒子要一起執行。他去健身房,脫個精光讓健身教練評估自己的身材,每天瘋狂健身。並且嚴格控管自己和兒子的飲食。
兒子回家後,他總要問他中午吃了什麼。某天兒子說跟朋友出去,朋友的父親買了個漢堡給他吃,男人暴怒地對兒子說:「我們是怎麼討論披薩、漢堡這些食物的?那是給豬吃的!」他幾乎暴躁地抓起兒子,感覺下一秒就會揍他。但他只是讓兒子逃回了房間。
而這樣的他,隔天卻在同事吃漢堡的時候,要求對方留一口給他。
夢想著要當一個名人的少女屢屢試鏡失敗,但她卻不肯放棄她的夢想。她家裡沒有母親,只有父親,每每她回家時,父親都只是穿著睡袍看電視,他總是漫不經心地回應她的話,對她說她很好,會成功的,但眼睛卻不曾離開過電視螢幕。
某日,少女去找之前試鏡的時候遇見的攝影師,她對攝影師說他可以對她做任何事,還將自己用數位相機拍攝的煽情照給他看。她拜託攝影師讓自己試鏡能夠被選上,攝影師說那不是他可以決定的。但少女不死心地求他,希望他能幫自己拍照,並一再強調自己什麼都願意做。於是攝影師帶她回家,在攝影師走開一下的空檔,少女將自己脫得只剩下內衣。攝影師走回來,訝異地盯著她。
少女不斷說著自己只是想要出名,她只是不想要當個平凡人,對此她什麼都願意做。攝影師說,她真的不應該隨便就把那些照片讓別人看,也不該說自己什麼都願意做。但少女卻很堅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
少年是俄羅斯移民,有著美妙的歌喉。老師甚至指派他獨唱。但是因為移民身分的關係,學校的小惡霸對他惡言相向,甚至對他吐口水、拳打腳踢。少年沒有反抗,甚至沒有回嘴,每次都只是默默隱忍。少年的母親帶了新男友回家,少年面無表情,也毫無表示。即便看起來不樂意,但是母親的要求和新男友邀請他一起玩歌唱類電玩遊戲的時候,他還是加入了。
某天少年的母親帶他去新男友家,兩個大人在沙發上毫不顧忌地調情、動手動腳。而後新男友發話問他要不要去別的房間看電視,少年母親也鼓勵他,因此他離開了那個房間。
他在某個房間裡找到了動物標本和槍枝。他好奇地拿起一把獵槍,即使那把槍對他來說有點太大,他還是將槍拿出來,彷彿著迷一般。他將槍舉起來,手指扣在板機上,貼著臉頰,對著窗戶擺出了射擊的動作。
男孩的老師要他們畫幾個圓,將最裡面的那個圓畫上自己最重要的人,並且寫上名字。男孩拿著黑色的蠟筆,畫了一隻狗,旁邊寫著「麥斯」,狗的下面是一個黑色的人,寫著「媽媽」。
男孩放學回家,還在開門就聽見裡面的狗叫聲,他開門後開心地摸摸狗。男孩對狗說他要吃麥片,問狗狗要吃什麼。男孩為自己弄了麥片,跟狗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狗直接把頭埋進他的碗裡面吃著他的麥片,他也毫不在意,甚至在狗吃完後,拿著湯匙繼續吃那碗麥片。
某天男孩回家後,發現狗狗在地毯上大便了。他忍住噁心的氣味跟嘔吐的衝動,拿著塑膠袋跟抹布想盡辦法把那一大坨屎給挖起來,可是地毯上的污漬卻擦不乾淨。男孩的母親回來後,暴怒地將男孩拉到廚房的流理台邊,大聲斥責他為什麼用抹布清狗屎,為什麼不用紙巾或衛生紙。她生氣地對男孩說:「麥斯是你的狗,你得教好牠大小便!」
她極為憤怒地破口大罵:「你現在是要我拿這個東西嗎?你是要我去碰狗屎嗎?」她邊罵邊抓起男孩的小手,將他的手按在髒污的抹布上,要他自己處理,把抹布拿走。男孩只是害怕且壓抑地任由母親發飆而不發一語。
這是一個看似和樂的四人家庭。父母跟孩子們的互動都很好,氣氛融洽而和平。男人還會為孩子念睡前故事。但是當孩子們都入睡後,妻子與他幾乎沒有互動。兩人爬上了床之後,妻子會吻他一下,而他想要與妻子拉近距離時,卻總被拒絕。每當孩子不在的時候,男人想要跟妻子互動,卻總是換來冷淡的拒絕。最後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開口,也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某天,他走進一個明顯不是自己家的公寓。一個女人穿著浴袍迎接他。他們聊了一下,兩人便發生了關係。事後兩人赤裸地躺在床上,男人開口說,他希望可以改變,他真的沒辦法繼續過這樣的生活。女人說,那他就必須做出改變,否則事情不會自己變好。男人只是繼續瞪視著天花板,接著就起身離開,即使女人想留他過夜,他也沒有答應。
他回到家,大家都睡了。他直直走進臥室,他的妻子躺在床上,張著眼等他。他脫了外套爬上床,妻子吻了他,隨即轉回自己那側,明顯是要睡了。那個吻就像一個生硬而沒有感情的儀式。男人沉重地倒在枕頭上。
八個故事,八個人生斷面。他們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,但他們有個共通點──他們都很寂寞。
美國商人有著看似完美的人生,事業有成,有妻有子,儼然是個成功人士。但是他的婚姻不幸福,打電話回家後卻只是更空虛。
就算出國去,召妓來紓解生理上的需求,心靈卻依然空虛不已。
黑人為了滿口說要離開這裡的女友,夥同另外一人裝扮成聖誕老人去搶劫。兩人得手後隨即驅車前往港口,黑人和女友在那裡碰頭,兩人帶著家當上了船,離開這裡。黑人的搶劫同伴是個老男人,他幫他們安排好了船票和之後的目的地。
老男人和他擁抱告別,黑人在他耳邊說:「謝謝你,爸。」這時我才明白,那個一直幫他們帶東西,明明和他女友吵得不可開交卻總是幫忙的老男人,竟是他父親。兩人上了船沒多久,老男人就被警察捉了。
黑人和老男人都是為了愛鋌而走險,黑人為了自己的女友,老男人為了自己的兒子。為了自己所愛的人,哪怕要將自己置於險境,他們也心甘情願。
得了不治之症的女人做著手工獎牌,把那些獎牌送給那些她覺得對自己有意義的人。
她總是固定去治療,而她的頭髮早已掉光,她只能在出門時戴著假髮。某次去醫院,醫生告知她,他們不會再做任何治療,那天,她自己一個人大哭了一場。之後她狠著心把哭號不止的女兒送走,只是因為她要女兒習慣沒有自己的生活。但她自己卻會不自覺在吃飯的時候多擺一副兒童餐具。
某天她去見女兒,把自己做的獎牌給她時,小女孩卻說她不要。她拿著獎牌,舉起小手將它掛上媽媽的脖子。女人下了一個決定。她要好好跟女兒過完自己人生的最後一段,那怕沒有未來,卻要珍惜現在的每分每秒。
瘋狂節食健身的男人因為妻子拋棄他,讓他從此偏執地想要改變自己的身材,連帶也想要確保兒子的身形完美。他害怕兒子跟自己一樣因為這個原因被女孩討厭。
而他的偏執和瘋狂卻把兒子越推越遠,直到最後他向兒子坦承,他只是希望兒子不要跟自己有一樣的遭遇,他自嘲兒子的母親就是討厭自己的啤酒肚。兒子卻平靜地說,她會離開不會只是因為他胖。男人愣了一愣,最後吐出一句話:「我只是想說,之後不管怎樣,都只有我們兩個一起生活了。」兒子對他笑了笑,說:「我知道。」
男人和兒子說開後,終於將自己從那瘋狂的心結中解脫。
想當名人的少女被攝影師帶上車。攝影師說找到了對她有興趣的客戶。在車程中,攝影師問她:「妳真的什麼都肯做?妳真的明白自己那句話的意思嗎?」少女卻還是堅持說她只是想要出名。於是他們到了一間簡陋的公寓,少女就這樣成了網路色情片的女主角。被當成動物一樣操,還被攝影機對著臉拍特寫。
之後她在色情網站看見自己被拍攝的影片,影片中的自己對著鏡頭說:「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。」她看著電腦螢幕,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。隔天早上她站在廚房做早餐,她父親說有個新節目在應徵歌手,她應該去試試。她卻只是對父親說,她沒興趣了,她只想當個普通人。
在遍體鱗傷後,少女終於明白,有些事情要付出的代價太大。而那,並不值得。
少年將母親男友的槍偷了回家。每次被霸凌後,他回家都總要擺弄一下那把槍,彷彿這樣就能在腦子裡殺了那些人,能讓他的怒火和不甘稍減。某天早上,他母親來叫他去上學,順口說她和那個男友分手了。少年只是說了一句:「那很好。」就在那天,他選擇將那把已經被自己鋸短槍管的獵槍放進背包。
他跟著母親出門到了學校。當他在更衣間的時候,帶頭的那個小混混站在他旁邊,要他滾出更衣間,說他沒資格在那裡換衣服,要他去走廊上換。少年終於忍無可忍,他拉開背包,拿出那支獵槍,直直指著那個小混混。小混混被嚇得縮在牆角,徒勞地用雙手檔在自己和少年之間。
少年舉起槍對著他,幾乎就要開槍。最終,他還是顫抖著放下了槍,任由小混混逃離現場。而他只是呆呆站在原地。下了課之後,他一個人走到堤防邊,狠狠將那把槍丟入海中。
他還是住手了。若他開槍,那麼他將永遠不會是原來的他了。他會變成那些欺負他的人。然而他在最後一刻選擇了停手。
某天下午,男孩帶著狗出去散步。狗看見了一群鳥,牠興奮地向前猛衝,男孩根本拉不住那麼一隻大狗。狗掙脫了後瘋狂地奔跑,任由男孩怎麼叫喊都不回來。這事讓男孩的母親再度斥責他,說他應該可以負責,他怎麼能讓狗隨便跑。男孩只是將委屈吞下肚,默默忍受母親的責罵。
但終究男孩母親還是受不了了,某天她對男孩說,那麼好的一隻狗,跟他們住在公寓裡太可憐了,她想將狗送到鄉下去,這樣牠能有更大的地方奔跑玩耍。男孩只是皺著眉,什麼都沒說。那天晚上,他抱著狗睡覺。他哭著對狗說對不起,緊緊抱著狗,手不捨地撫摸著牠的毛皮。
之後,他讓母親送走了那隻狗。男孩的母親像是討好似的問他要不要去買糖果,他只是語氣平淡地拒絕了,她又不死心地問他要不要吃冰淇淋,男孩像是為了成全母親一般說了聲好。晚上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無法入眠,望著旁邊空蕩蕩的一塊,門外母親與朋友們的高聲談笑像是一種刺人的對比。他爬起來,走到房門邊,從門縫中,他看見母親和朋友們大聲笑著說她終於把狗弄走了。朋友問她把狗弄到鄉下的哪去了?她笑著說:「怎麼可能真的帶到鄉下!我殺了那隻狗。我把狗帶去安樂死了。」
男孩站在那裡,眼睛一眨也不眨。那瞬間,他的眼神中帶著一個孩子不該有的怨恨。
對他來說,那隻狗是他唯一個心靈寄託,他最愛最不可或缺的存在。那是他的全世界。因為他有個失能的母親。而那個母親卻連這最後的寄託都剝奪了。
男人的妻子最終發現了男人和家裡女傭的關係。她請女人共進晚餐,在餐桌上問她寫的博士論文是什麼,女傭答得有些不順。她尖酸地說:「妳真有學問,是因為這樣所以妳才會跟我先生合作嗎?而且還發生關係了。」女傭也毫不掩飾地承認了。當妻子問她是拿了多少錢之後,女傭直率地說:「我沒有。因為我愛上他了。」妻子臉色一黑:「我現在事業大好,沒時間搞離婚。」
妻子還邀請女傭在晚餐後跟他們一起洗三溫暖,過程中男人只是坐在角落,一言不發。而兩個女人表現得就像是姊妹淘一樣,聊天談笑。女傭離開前,甚至當著妻子的面吻了男人。而男人在女傭離開後,走回臥室,拖出行李箱,開始往裡面塞衣服。妻子走進來,盯著他問他在幹什麼。他終於開口說道:「我不能繼續這樣生活下去了。」妻子立刻尖銳地說:「因為我沒跟你上床嗎?就是因為你沒爽到是吧?」男人看了她一眼,什麼也沒說,只是繼續打包行李。
他拖著兩大箱行李走出家門,他的妻子跟在他身後不斷破口大罵,說他不能走。他行動完全沒有停歇,他將行李放到車上,拉開車門,妻子拉住他,要他停止,他深深看著自己的妻子,說:「我曾經愛過妳。」他坐進車裡,關上車門。他的妻子跟著緩緩移動的車,大吼著:「你毀了我的家庭!」男人坐在車上,甚至沒有看她一眼。
然而,真的毀了這個家庭的,到底是誰呢?
這部電影也有著北歐電影特有的氛圍。畫面色彩分明卻不濃烈,帶著一種清澈的透明感。完全以一種中立而旁觀的方式陳述,沒有立場也不會做出評斷。如同長年冰寒的北方大地,冷靜自持,但在那冰冷中卻又帶著一絲溫暖。
這部電影讓我想起了前不久看的《疏離世界》Disconnect。
這兩部電影某種程度上都在探討人心中的那份孤寂,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疏離。
生活在大城市中,很多人都很寂寞。在生活步調漸快,都市化的現在,人與人之間的關係,似乎就常常停留在一個流於表面的交往中。也許是生活繁忙,所以無暇關注身邊的人,即使是你最接近的人。很多時候我們覺得自己沒什麼問題,卻在某個時刻,發現自己內心的寂寞那麼巨大。
劇中人物都那麼寂寞,他們要的是什麼?只是想要跟別人有所連結,想被愛、被關注。
就像一開頭貫穿整部電影的那句話一樣,我想真實人生中,我們也不過是想被渴望、需要被觸碰。
說到底,我們要的也不過是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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